弧长怪啊水噜噜噜噜噜

跳脸的一律拉黑处理


HE WOALKS ALONE

鼹鼠在一盏路灯下停了停。他低着头,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然后他转身走进一条小巷,那之后卢比再也没有见过他。从那以后他总在自己的杂货铺里点亮一盏小灯,在鼹鼠曾经到过的地方,那盏灯长长地明亮着。每个鼹鼠来过的黄昏他询问每个过路的镇民,有人告诉他小镇那边的越战老兵菲利普知道每一个死去的人的下落。于是他开着自己的卡车,穿过很多座孤单的山和很多片孤单的河。他穿过小镇中央的教堂,正巧碰上一场佩戴黑纱的葬礼。从小镇的一头直到另一头,他见到了菲利普。

“你好,菲利普。”卢比推开门时菲利普正坐在沙发上,“看上去不错。”

“是呀。”老兵回答。

“菲力克皮呢?”他问。

“他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猜十年。”菲利普说,“你知道十年能改变很多东西。”

“我早告诉过你,坚持吃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卢比说。

菲利普笑了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相对无言,菲利普沉默地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红茶。

“来点红茶?”

“没问题,正是我想要的。”

卢比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回想他是为什么非要找菲利普不可。

“你认识鼹鼠吗?”

“哪个鼹鼠?”菲利普反问。他眯起眼来,露出一种疲倦的微笑,壁炉里升腾起的火焰把他的脸颊照的发红。他补充一句:“我认识很多个鼹鼠。”

“一个瞎子,”卢比说,“短头发,蓝眼睛,又高又瘦。是个瞎子,因为他戴着很大很大的墨镜。脸上有颗痣。他很漂亮。”

这是模糊而毫无条理的叙述。

“你说他啊,”菲利普笑了,“我的确认识……”

“然后呢?”

“打仗的时候,所有往越南去的间谍都叫鼹鼠。一个接一个,都是鼹鼠。你要找的那个,是个瞎子,因为盲眼,被弃之不用了……他是个好人,”菲利普啜了一口自己的那杯红茶,“好人不适合战争。我认识他。那次我差点死在越南的时候,他硬是把我从营地里拖了出来……那时候菲力克皮诞生了。如果没有他,我想我和菲力克皮都要留在那里。”

“这么说来,他是个亡命之徒。”

“并非如此,”菲利普说,“恰恰相反。他是个……那样的人。”他小声而短促地重复了一次,“是个有意思的人。我有和他的合照。你可以辨认一下那是不是你要的鼹鼠。”

他站起来,向劈啪作响的炉子里扔了一根柴火,火焰立马窜得老高。他盯着壁炉看了一会儿,那些关于战争的惨痛的故事重又把他扔进伤潮,令他不得不苦涩而孤独地独自品嚼着独属于一个走过战争的老兵的孤单。红色的光把他的眼睛点成棕色。卢比看着他的时候,仿佛那个被分裂出的菲力克皮又回去了。但菲利普微微阖着一双绿色的眼睛,于是卢比终于意识到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变成金色了。他看着菲利普从壁橱上取下相册。他们一起坐回沙发上,让温暖的黄色的光芒在周身围绕。

菲利普掀开相册。

“这是KA-BOOM。”他说。

“谁?”

“我的特战部队,”菲利普停了一下,“好久之前了。”于是他状似无意的翻过那张照片: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精明的男孩,一个看上去瘦削而寡言的瘦长的男人,还有曾经欢笑着的年轻的他。这时菲利普停了一下,眼睛里露出深深的眷恋。卢比不耐烦地替他翻过了这一页。历史过去了。

“……这个就是鼹鼠。”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高领风衣,戴着一副足以遮蔽一切的大圆墨镜,处于人群中央又游离于人群之外。时间在这张照片上是静止的,因为时间是个聪明人,从不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这和卢比曾经见过的鼹鼠大不相同:甚至不能说有丝毫相似。照片上的男人憔悴而淡漠,看上去不曾活过,而卢比记得一天晚上闯进他的杂货铺的鼹鼠是活着的。

“是的!”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鼹鼠,“就是他。就是那只鼹鼠,一点不错的。”

“这张照片是在我们分手的前一天拍摄的。第二天,他就因为眼伤遣返回国了。之后,我也没有见过他,因为听说……”

“他在哪儿呀?”卢比晕晕乎乎地问,“现在在哪?我敢说鼹鼠的藏身之地离这儿不远,因为前不久我见过他。我要怎么找到他呀?”

“你要找他?”菲利普问,“你要找照片上的这只鼹鼠?他没有在这里杀过人。”

“不是私仇,但如果你硬要我解释,我想那是因为我爱他?”卢比说,“某天他打开我的门,一声招呼都不打!然后他闯进来,我再也没能忘掉他。如果你说私仇,那就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贸然离开。他不告诉我他叫什么,所以我终日相念。因为他害我睡不着觉,所以我爱他,如果你说这样就算是爱情,也算是私仇。”

菲利普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可是你不可能找到他。”

“为什么?我分明才见过他。”

“因为他遣返回国后就死在一家小诊所。那时候战争远远没有结束……我们看不到尽头。”

“死了?”

“正是。”菲利普合上相册。那时候茶壶已经空了。卢比看窗外,时值黄昏,和鼹鼠来到又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

“……为什么?”

“……他的确一度死去。”菲利普看着教堂尖顶上的鸽子。“不知为何又重返人间。”

卢比向菲利普辞别,他花了同样漫长的一段时间回到自己的杂货铺,发现那盏长明灯居然熄灭了。他再一次大病一场,醒来之后一切如常,鼹鼠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了,他依然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打开店门,黄昏之时,一条长而又长的影子飘进杂货铺。那片紫罗兰色的云背靠夕阳,流过香喷喷的烤黄油土司,流进为他长留的曾经明亮现已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盲人走进来,快要踩上地上的沙丁鱼罐头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份丹麦开放式加料三明治,谢谢。”鼹鼠沙哑地说。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在微光里熠熠发亮。然后他离开杂货铺,在一盏路灯之下走走停停。

“等等,鼹鼠!”卢比恍如梦醒,“鼹鼠!!”

他发疯一样跑出杂货铺。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拐角,鼹鼠的背影再次在路灯下停留。他甚至吝啬于给予这个可怜人一个清明的目光,卢比难以言说他的心里曾经有多么宽广的一片蓝海。“鼹鼠!”他声嘶力竭,“鼹鼠!我知道你没死,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知道你绝不会留下那样一个残缺的我。瞧,你回来了!鼹鼠,喂,鼹鼠!”

鼹鼠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卢比追上去,那条小巷里空无一人。留给他的是亘古的黑暗。那之后卢比再也没有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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